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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ithout Miss Wong, my Chinese teacher in primary s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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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ithout Miss Wong, my Chinese teacher in primary school, there would be no me. This is an article in Chinese dedicated to the first mentor in my life.

世仇 • 中文 • 實木尺
(圖文:林一峰)

我肯定,在所有她這生教過的學生之中,王老師最討厭的就是我。

小二開始,同學們已經對王老師聞風喪膽。她有著名的八字腳,走路神速,手中半寸厚的實木間尺一路整裝待發,一有不守規矩的學生就會重磅出擊,落在他們手掌上,每一次我也很驚訝,為何人體可以發出這麼震撼的聲響。「打手板」本身只是一兩秒的事,事前的恐懼與事後的劇痛才是戲肉,高班的同學們好像全部都試過一樣;我們總會有不守規矩的時候,被殃及池魚的機會則更難避免。

小三時,我跟王老師第一次交手,就是上課駁嘴。她放聲的罵,我自以爲聰明伶俐,不甘認輸,從此我就是她的眼中釘,整個學期我也沒有好日子過。

小四,惡夢成真,她成為我的班主任。所有同學第一天上課噤若寒蟬,完全守紀律,跟著幾個月一有不守規矩的同學出現,她就用實木間尺招呼,我聽到某些同學倒抽一口氣,有些在顫抖,甚至哭泣。有時下課後,有些同學表達對她的憤恨,甚至密謀到校長那裡告狀,但從來沒有人真正行動。

幾個月過去,事情竟然開始戲劇性地好轉。王老師教的是中文,我們全都留心聽著她講解課本以外的故事,文字背後的意義。有一次她談到《聊齋誌異》,不知哪來的勇氣和感應,我舉手回答她問的關於文言文的問題,王老師似乎嘴角顯出一點笑意;有時候我們還會全班一起大笑,一起屏著氣息聽她說故事,我開始覺得,中文課原來並不如想像中的沈悶。

只是,她還是特別針對我:我執筆的方法不對,她就命令我一定要用執筆矯正膠:把膠套在鉛筆上,手指放在特定凹位,萬分不舒服,我寫的字也沒有進步,我卻偏偏坐在第一排,只要她一看到我寫字時沒有把執筆矯正器套在鉛筆上,她和實木尺就會~~

轉眼就到六年級。

請你地唱歌嘅聲音可唔可以停止呀?」王老師忽然停下講課,一個字比一個字大聲的說,我才意識到,原來我忽然魂遊太虛,哼起歌來;我立即閉嘴,然後肅然起敬,繼續認真聽書,王老師也繼續講課。如果這件發生在四五年級,王老師的反應一定是拍檯大罵打手板,然後罰站,但六年級,她對我們(尤其是對我)已經從容很多,很可能是她已經清楚,我們很用功,真正在吸收她教的東西,然後漸漸從建立的互相信任裡培養出感情。

小學六年級,那位曾經讓全校學生聞風喪膽的王老師,已經變成我們每天上課最期待看到的一位老師。她熟悉的中國文字由來典故,歷史課本以外的野史故事,對執筆寫字的執著,一切都從壓力變成有趣的知識;用來打手板的實木尺還是每天跟著她,但同學們已經不再害怕。 「中國造字全部都是有意思的」,「做學問就是這樣子做的了」是她最常說到的兩句話。王老師不再是大眾世仇,我也一早不是她的世仇:她仍然對一切都一絲不苟,還會中氣十足的罵人,但學期越近尾聲,她展露的仁慈越多;預備升中讓所有人都緊張至極,但我只希望中文課不要那麼快結束,還是我希望聽她講課,多一課就一課吧。

最後一兩課中文課,有同學哭泣,只是原因已經從懼怕實木尺,變成不想離開這個班房和這位中文老師。很久之後,我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不捨。

離開小學,升上中學,時間過得特別快。高中的時候,賺到一點點替小學生補習的錢,我就主動邀請王老師出去吃飯,於是一個週末下午,我特意跑到她獨居的牛頭角公寓樓下跟她吃餛吞麵;全程我們沒有說太多話,她常常微笑看著我;我堅持要結帳,她也成全我,還笑說:你仍然是這麼純品。純品嗎?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為何她對我有這樣的形容,我只記得,那半小時應該是我記憶中她笑得最久的一次。

之後,時間過得更快。聽說,有學生跟家長聯署投訴王老師的過分嚴厲;聽說,體罰已經被禁止;聽說,王老師退休了,身體不怎麼好... 然後,有一天,我接到她的死訊,她就在牛頭角的家倒下,幾天後才有人發現。然後,我到靈堂出席王老師的喪禮,出席的學生主要是我們那一屆的畢業生,聽說,她最疼的就是我們。

我生命裡第一位恩師,我最敬愛的王雁飛老師,對不起,最後我還是沒有養成正確的執筆姿勢,但希望我們再聚的時候,你對我的形容,還是純品。

我很掛念你。

學生林一峰上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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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et Lam 林一峰, singer, songwriter, traveler.. in short, just another guy. For job enquiry: ly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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